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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第 2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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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第 20 章

正月十五,元宵節。

群臣朝拜之時,林魏然站在最前列,在寧安侯陰沈難看的臉色中,將寧安侯安排的人一一駁回去,以近乎強硬的態度定下了追封蓮嬪一事。

只追封蓮嬪,絲毫不提及廢太子。

小皇帝與楊靈允坐在上首,看階下群臣的唇槍舌戰。

而就在追封事了,即將退朝之際,雲厲忽然站了出來。

他上奏的是京郊難民一事。

去年山南道多州天災不斷,百姓流離失所。如今已有不少百姓從一路往上來了京城。京郊事端頻發,若不盡早處理,恐成大禍。

雲厲自請負責此事。

楊靈允撚著手串,轉頭看了眼小皇帝,緩緩開口道,“雲大人年歲已高,又驟失兩女,還是先好好準備兩位太妃的喪儀吧。”

“至於難民一事……”楊靈允搭在椅背上的手微微動了動。

小皇帝極快道,“便交給林太傅。”

只是他話音剛落,雲厲忽然跪了下來,聲淚俱下——

“陛下,雲貴太妃與雲太妃接連病逝,臣心痛不堪。思來想去,與其做些表面功夫,不如做些實事為陛下公主和諸位太妃祈福。懇請陛下恩準。”

他絕口不提林魏然,端的是一腔忠君愛國無私奉獻之心。

小皇帝不悅抿起嘴,剛想駁回去,卻被楊靈允按下了。

楊靈允緩緩放下手串,淡淡問道,“雲大人這是覺得林太傅能力不夠,難堪大任?”

此話一出,群臣的神色都變得微妙。

林魏然有能力,這是毋庸置疑的。但他年紀尚輕卻官居高位,朝中自然有人對此頗有微詞。

尤其是死板到迂腐的那些禦史們。

已經有些禦史蠢蠢欲動,更有甚者已經跳出來說林魏然年紀尚輕,難民一事還需有經驗之人負責。

楊靈允一一掃過跳出來的這些人,微微瞇了瞇眼,記下後便準備日後處理。

小皇帝卻忽然開口了——

“朕與林太傅同去京郊。”

此話一出,眾人的焦點瞬間從林魏然身上轉移到小皇帝身上,接連下跪,懇請陛下三思——

京郊難民多,爭搶打鬧都是常事,若傷了陛下如何是好?

楊靈允也轉頭看了看小皇帝,有些不讚同地皺起眉頭。

但小皇帝像是沒看見一般,不容置喙,“都是我大周子民,遭了這麽多天災,朕理應去瞧瞧。雲愛卿既想做些實事,便替朕多勞心這朝中之事,也算是為兩位太妃積德。”

小皇帝說完便直接拍板退朝,走得腳下生風,不給諸位半分再勸諫的機會。

楊靈允無奈地嘆口氣,也起身離開。

階下諸位也不得不就此散了,準備去各部堂衙門當值。

……

“林老弟真有個好兒子啊。”

中書令王正安與寧安侯是都是去政事堂,同路時,王正安笑瞇瞇地對寧安侯道。

他比寧安侯還大上一輪,須發皆白,笑起來時皺紋很明顯,但笑容慈祥和藹,看上去是個平易近人的小老頭。

寧安侯臉色黑得能滴墨,冷哼一聲,拂袖往前走。

王正安的門生有些不滿,“不過仗著先太子的那點子關系,如今是公主殿下攝政,他囂張個什麽勁?”

王正安回頭看了眼自己的門生,絲毫沒有動氣,撫了撫自己的胡子,眼神幽深地看著寧安侯遠去的背影。

看來,林魏然是選擇站在公主那邊了。

這朝中啊,又要變天了。

……

“陛下當真要去京郊?”太極宮內,楊靈允眉頭緊擰,“那兒可不安全。”

“我若不去,如何堵雲厲的口?”小皇帝笑道,“姐姐若不放心,不如與我同去?左右金吾衛都會在暗中跟著,不會有什麽事的。”

楊靈允依舊眉頭緊鎖,“雲厲就算有再多手段,還有我呢,你摻和什麽?”

她有些著急,話說得急躁了些。

小皇帝一下垂了眉眼,小聲道,“姐姐是嫌我多事了嗎?”

楊靈允見狀,嘆口氣無奈道,“不是,我只是當心陛下。”

“不會有事的,”小皇帝又擡頭,篤定笑道,“姐姐跟我一起去吧。百姓遭此大難,我也於心不忍。”

楊靈允拗不過小皇帝,到底還是答應了。

西洋鐘又滴滴答答地響了起來,楊言小心翼翼地進來了,說冀州有折子遞上來了。

楊靈允拿來一看,臉色驟變。

本還在看書的小皇帝敏銳地察覺不對勁,擡頭問道,“怎麽了嗎?”

楊靈允將折子遞給小皇帝。

小皇帝迅速掃了一眼,也漸漸皺起眉頭——

“抱病……?安王這是什麽意思?”

楊靈允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底的煩躁,“召林魏然去禦書房。”

“我會解決這些事。”她又對小皇帝安撫般笑了笑,“陛下不必擔心。”

楊靈允步伐匆匆地離開正殿後,小皇帝坐在榻上,看了一半的書被丟在一邊再沒動過。他垂著眉眼,神色不明。

半晌後召來了自己的太監。

……

禦書房內,外頭冷風呼嘯,就算門窗緊閉也能感到陣陣寒意。

“安王說雲貴太妃抱病在身,恐不久於人世,想回京探望盡孝。”楊靈允將折子扔在林魏然面前,面無表情,“你覺得呢?”

林魏然彎腰撿起折子,動作微頓,才繼續道,“若安王能安安分分地呆在京中,未嘗不是一件壞事。”

楊靈允略帶煩躁地來回踱步,“不行,安王不動,我如何找借口清算雲氏?”

“公主,”林魏然擡眼看楊靈允,輕聲問道,“你為何如此著急?”

楊靈允的腳步一頓,又反唇相譏,“我該等安王打到京城再著急嗎?”

林魏然垂下眼,摩挲著手中折子,片刻後又緩緩開口,“你不是在焦急安王一事。”

他的聲音在安靜又寬敞的禦書房內很清楚——

“你是在焦急還不能對雲氏動手。”

“是又如何?”楊靈允沈默片刻,又淡淡道,“怎麽,你覺得我不該清算雲氏?”

林魏然動了動喉結,上前將折子放回案邊,又低聲道,“賬是要算的,但不是在這種時候。”

“三王餘黨已經清算了整整一年,如今雲氏並未有何出格之舉,朝中盤根錯節,牽一發而動全身。就算有什麽賬,等徹底安穩下來再算也不遲。”

徹底安穩?

那還要等幾年?

一年,三年,還是五年?

反問到了嘴邊,又被楊靈允生生咽下。

半晌之後,她冷聲問道,“所以你覺得,我該讓安王回京?”

林魏然闔了闔眼,聲音低而堅定,“是。”

這場面見以楊靈允帶著怒氣摔了那封折子告終。

林魏然在回政事堂的路上被小皇帝攔下。

說的是過兩日啟程去京郊賑災之事。

與此同時,禦書房內,楊靈允又連見好幾位重臣。

幾位重臣都是見過楊靈允手段,沒像林魏然那樣把話說得直白,但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想讓安王先回京。

畢竟,能安穩解決安王這個大隱患,是再好不過的。……

五日後,便是小皇帝去京郊巡視的日子。

林魏然是第一負責人,早在十五那日便趕去京郊盯著各項事宜。

但十五那日小皇帝又千叮萬囑讓他五日後準時在宣德門外等他。

所幸這幾日賑災流程也已經走上正軌,林魏然離開半日也不礙事。

馬車在宣德門外候著,林魏然坐在馬車間,不斷摩挲著手中的桂花紋樣的匣子。

這幾日他強迫自己將所有的心神都放在賑災之上。

只要忙起來,就不會再去想這些事。

可如今驟然沒了事幹,那些不明不白的念頭又紛紛爭先恐後地跳出來,像是生怕他忘了。

半晌之後,林魏然沈沈地嘆口氣。

剛把匣子收起來,馬車的簾子便被掀開。

兩雙眼睛陡然對上視線,目露驚詫

出現在宣德門外的是楊靈允。

“怎麽是你?”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。

楊靈允轉頭看身後的小安子。

但小安子早已溜到了前面的馬上,硬著頭皮高聲道,“公主,陛下吩咐了由奴才送您去京郊。”

小皇帝是在費盡心思地將他們二人湊在一起。

兩人如何不明白。

楊靈允攥著簾子的手頓了片刻,還是上了馬車。

小安子和林魏然帶來的車夫將車駕得穩穩當當,但馬車車廂之內卻漸漸蔓延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
“京郊情況如何?”楊靈允到底是忍不下去,率先打破了沈寂。

林魏然坐在她對面,低垂著眉眼淡淡道,“流民眾多。但粥棚已搭好了幾座,足夠每日的例行賑災。缺人手的地方也有百姓自發幫忙,暫且無事。”

兩人相對而坐,為了避□□言紛爭,林魏然這次帶來的這座馬車簡陋狹小。

窄小的車廂之內幾乎沒有空餘之地,兩個身材高挑的人坐著,膝蓋都只有一寸之距。

楊靈允應了一聲,覺得似乎好像也沒什麽話可說了,索性閉嘴,在心裏默念趕緊到吧。

但林魏然眼神往下,就看見了楊靈允袖口間隱約透出的紅。

是先前在凝香閣外,他失控之下捏出來。

林魏然喉嚨微動,清晰的吞咽之聲便在狹小又安靜的空間內響起。

楊靈允下意識地往他那邊看了看。

猝不及防地與林魏然的眼神對上。

她又極快地挪開眼神,突然間對微微搖晃的馬車簾子很感興趣。

“手腕……”林魏然沒有忍住,輕聲開口,“怎麽樣?”

聞言,楊靈允下意識反手摩挲著自己的手腕。

其實已經過去好幾日,本就不明顯的痛意早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只是因為她膚色太過蒼白,體質又特殊,所以被捏出的一圈痕跡才久久不消。

林魏然見楊靈允毫無反應,指尖微微蜷縮了下,又繼續道,“我這有消紅的藥膏……”

楊靈允沈默片刻,然後將自己的衣袖挽了一節,伸出指痕明顯的手腕。

她今日還是穿著一身靛青,略帶暗沈的顏色襯得她膚色愈發蒼白,指痕愈發明顯。

林魏然塗藥的指尖又輕微地顫了顫。

“算計或利用,我不在乎,”林魏然上好了藥,卻沒松開輕輕握著楊靈允指尖的另一只手,輕聲道,“我只是……”

他話說一半,又忽然停下。

楊靈允終於轉過頭看他,從喉間擠出含糊又輕微的一聲。

明艷銳利的眉眼間少了些厲色,染著幾分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軟和。

林魏然橫橫心,咬牙脫口而出:“不想當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棋子。”

這話有些逾矩,有些矯情,甚至還藏著幾分不明不白的暧昧。

楊靈允一時沒想到林魏然這麽直白。

可她又能說什麽?

她從來不後悔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。就算再來一次,她還是會這樣算計林魏然。

喜歡跟算計,在她這裏從來就不矛盾。

想到這裏,楊靈允垂下眼,微微動了動手腕,想將自己的手收回來。

只是沒有收回成功。

她的指尖依舊被林魏然握在手中。

但其實林魏然壓根沒使一分力,剛剛替楊靈允上了藥,他又怎麽敢再使勁攥著?

林魏然的手心溫熱,指腹與楊靈允的指腹壓在一起,不自覺輕輕摩挲著,想等一個楊靈允的回答。

楊靈允動了動喉嚨,半晌後終於忍不住收回了自己的手。

她用另一只手輕輕撫過林魏然先前摩挲的指腹,垂下眼看著指尖,頓了好一會,才擠出一句別扭又生硬的話——

“沒把你當棋子。”

林魏然忽然就笑了。

像是清風撫過,吹起陣陣細微卻難以忽略的戰栗。

夠了。

無論真的假的,只要她說,他便信了——她肯這樣說,便說明對他還是有一些私心的。

這樣就夠了。他不奢求太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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